《穆斯林的葬礼》土耳其语版上市，80后汉学家吉来分享翻译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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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葬礼》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该小说以回族手工匠人梁亦清的玉器作坊奇珍斋升沉起伏为主线，在历史的背景下描写梁家三代人不同的命运变迁。
在本期访谈中，本书土耳其语译者、80后汉学家吉来带大家来了解他翻译这本书的背后的故事以及他和汉语的不解之缘。
译世界：首先恭贺《穆斯林的葬礼》土耳其语版上市，这是您翻译的第几部中国近现代文学作品？是怎样接触到这本书，并开始翻译的？
吉来：谢谢！这是我翻译出版的第四部中国近现代文学作品，之前的三部作品分别为：张炜的《古船》、阿乙的《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格非的《隐身衣》。
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我最早在十多年前通过一位塞尔维亚汉学家朋友知道的。当时我们在一个为期三天的文学文化交流会议上，谈文学，谈文化，谈生活。这位朋友当时就说想将《穆斯林的葬礼》翻译成塞尔维亚语。后来正好借由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总公司、北京十月出版社与土耳其红猫出版社合作，想将这本书外译，于是出版社就向我发出了翻译邀约。
后来我自己读了这本书，发现这本书在中国有很多人都看过。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是一部非常有意思的文学作品，于是我决定开始进行翻译。
译世界：《穆斯林的葬礼》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作家冰心如此评价它：“看了《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就如同走进一个完全新奇的世界。我觉得它是现代中国百花齐放的文坛上的一朵异卉奇花，挺然独立。”您如何评价这部作品呢？
吉来：我觉得这部作品有几个方面是比较独特的。
首先，它是有关中国特色的一种物质与艺术：玉器。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玉文化更是源远流长，中国素有“玉石王国”之称。玉文化是中国独有的一种文化，各个历史时期的玉器承载着特定时期的文化烙印，玉文化是一种特殊的文化传承。
其次，中国少数民族文化所带来的魅力也在书里面。书中所聚焦的穆斯林群体拥有伊斯兰教信仰，这个群体的信仰带给了他们特别的处事方式，也就衍生出了书中非常独到的故事线索。
此外，《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的内容是很有人情味儿的，对于核心人物的情感描写非常细腻，而这种人情味是人人都能共情的，情感的叙述是全人类共通的。所以书中把中国的背景与人的共同点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以上三个方面的元素，为这部作品注入了别样的魅力。
译世界：您近几年笔耕不辍，翻译了不少中国经典文学作品，如《孙子兵法》和张炜的《古船》。翻译《孙子兵法》是从汉语文言文直接译成土耳其语，是不是更为困难？翻译《古船》和《穆斯林的葬礼》这些现代作品，是不是相对容易？此书的翻译过程中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吉来：《孙子兵法》7年前出版上市，如今已经印刷了第19次，卖了将近40万册，算是土耳其汉学界的第一畅销书。对于中国经典著作，我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所以翻译起来干劲十足。
《孙子兵法》是当年我与我所在大学的教授欧钢教授共同翻译的。但遗憾的是，作品翻译完之前他去世了。在他离世之后，我独自继续翻译。后来我自己一人翻译的过程，觉得自己像司马迁持续他父亲的宏大作品一样，独自完成欧钢教授未竟的使命。这种热情一直延续，后来我又翻译了《论语》与《庄子》。
从翻译难度上来讲，每一部作品各有各的难处。我翻译一部作品时，会首先把自己融入到这部作品的历史、人物等环境里，让自己沉浸在一种想象的境界之中，这种沉浸感会给翻译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而后，是要把书的语气掌握好。每一部作品都具有自己特殊的语言，我最主要希望抓到是这种语言感，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我翻译的主要目的是让土耳其读者能够欣赏这部作品，翻译目标是信达雅。
文言文的翻译是比较难的，作为汉学家，大家都学过文言文。我们在文言文翻译时会查词典，同时也会选择最优质的经典译注版本来翻译，为自己理解作品提供思路。《孙子兵法》后翻译的经典都选用了著名的注译，比如中华书局版本-陈鼓应的《庄子》，杨伯峻的《论语》。这两个版本的注释，今译的确是最好的。
此外，翻译理论是很丰富的，我常常也会参考运用于翻译之中。我希望当地土耳其读者读完我翻译的作品后会感到“这本书好像是用土耳其文写的”。其实文学是普遍的，都是人的故事，讲人的故事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都是关于人的。如果文学作品能够达到尼采说的“凡一切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血写下的” 或者像曹雪芹说的“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种境界，那么在作品外译时，尽管存在着语言的转换、文化的差异，别国的人也肯定能感受到这部作品的诚意。
当然有很多翻译理论上的工具，不过我觉得，最终最重要的还是感觉。《古船》应该是翻译难度比较大的作品，翻译过程中，我主要把自己融入到文字中，我把这个叫做“翻译的道”，随着文字走，顺文字的自然，就像庄子的庖丁解牛的故事里描述的那种感觉。
译世界：《穆斯林的葬礼》是一部反映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小说，您在翻译这部作品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 “不可译”的元素？例如回族的特定称谓“普罗耶定巴巴”，这样具有浓厚的少数民族风情的词汇您是如何处理的？
吉来：我遇到了一些北京回族特有的用词，除此之外，大部分回族用语在阿拉伯语与波斯语中有对应的译法，这些在土耳其语里面也有，所以一些有关伊斯兰的词汇土耳其读者是比较熟悉的。有些词汇或者翻译难题，一般用注释解释来处理。此外，有一些词汇我也是在咨询了回族朋友之后确定的。
译世界：这部小说包含的元素很多，包括宗教信仰、时代变迁、命运浮沉等，还有围绕韩子奇与韩新月两代人冲破家庭和思想束缚的爱情。在翻译过程中，这部作品最打动您的元素是什么？
吉来：《穆斯林的葬礼》是一部长篇小说，包含的内容也是很多的。翻译过程中最打动我的是新月即将失去生命时，父亲韩子奇才告诉她真相：她妈妈另有其人，而且是在大洋彼岸。新月发现她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她现在母亲的妹妹梁冰玉时，这个情景比较打动我。其实看这段感觉这些人都是很悲剧的。但无罪的肯定是新月，她是没选择的，所以这点很感动。
三十三年后，梁冰玉回来了。她来找她的新月，她的家人。却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了，这一段也比较感动我。因为她不知道人都走了，到了后她想象当中的世界一下子像玻璃一样破碎，她的愿望希望就没了，我觉得这是她一辈子最悲剧的时刻。
译世界：您在挑选翻译作品时有没有特定的标准，更倾向于翻译哪类作品？喜剧还是悲剧？经典还是现代？遇到不同的题材时如何取舍？
吉来：现代作品的话，我选择的过程都是通过我自己看书去发现好的作品，或者通过与我们全世界的汉学家、翻译家朋友交流共同去发现好的作品。从我心里来讲，好的作品我希望我都能够去翻译，尤其是中国经典，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希望有生之年能尽力将中国经典翻译成土耳其语。
译世界：您一直从事中土关系研究，致力于向土耳其介绍中国，还曾获第十届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青年成就奖。您如何看待自己获得的这些奖项，如何看待自己在中国文化和土耳其文化中所起到的桥梁作用？
吉来：当然这些奖对我来说很有鼓励作用，说明我的工作做出了一些贡献。我觉得从长期来看，我们还可以发掘和译介中土之间更多的哲学、文学与艺术作品。
翻译出版一本书的影响是很长期的。从有文字以来就是这样的，文字是唯一最长久的表达方式，物质是能用完的，但文字是越用越多的。它让我们能够读到几千年前的事情，是各国人民了解其他语言文化的桥梁。我很高兴自己能为这个桥梁添砖加瓦。
译世界：中国的作品在土耳其图书市场的现状怎样？哪些类型的译著比较多？哪些类型比较缺乏？可否请您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吉来：最近几年，中国的近现代作品在土耳其图书市场多起来了。但是经典方面还算是个空白，还有非常大的潜力可以挖掘。所以我希望未来可以翻译更多的经典文学作品。
译世界：您的中文说得很地道，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也很深，您都是通过何种方式了解中国的呢？新冠疫情阻隔了大家的脚步，造成了一些沟通交流的障碍，接下来您是否有来华参观体验的计划？目前有正在筹划的翻译项目吗？
吉来：我和中国有着不解之缘。从2002年初到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学习中文，到现在，弹指一挥间，已经过去了19年。19年间，因为学习、工作和学术交流，我多次往返于中土之间。”看、读、聊、吃、闻”都是我了解中国的方式，只要有机会我就愿意多到中国去。疫情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希望疫情尽早结束，有机会去中国走走。
不久前，我已经将《鬼谷子》翻译完了，目前《红楼梦》也翻译完了，还在修改中。希望这两部作品今年能够出版。
吉来简介
吉来（Giray Fidan），土耳其翻译家，汉学家, 土耳其AHBV大学（Ankara Haci Bayram Veli University）教授，曾获第十届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青年成就奖。从事中土关系研究，致力于向土耳其介绍中国。他翻译出版的《孙子兵法》是首个从汉语文言文直接翻译成土耳其语的译本，已成为土耳其畅销书，印了第十九版。2016年吉来翻译的张炜的《古船》，2017年翻译的《孔子的论语》2020年 翻译了《庄子》 都在土耳其当地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